宋倩/文

"够够的了，天底下就没有靠谱的人！""我想做自己，这些年总得为自己活一回！""干啥啥不行，说他还不听……"

心理辅导室的沙发上，来访者带着褶皱的声线撞碎在空气里。婚姻这道命题若不是卡了壳，谁会把委屈兑成连串的句子，在咨询室的灯光下摊开来晾晒？

我望着对面这张写满怨气的脸，指尖划过资料夹的边缘。那些潦草记录的争吵频次、冷战时长，正与元认知心理技术的预判模型悄然重合——是习惯性指责？还是需求错位的拉锯？接下来的对话，不过是用语言做钥匙，试着打开那把锈蚀的锁。

总有些来访者像被拧开的水龙头，推开门就带着情绪的洪流。我从不急着递上"理性"的抹布，除非下班铃已响，才会轻叩桌面提醒："先喝口水吧，气坏了身体，待会儿怎么跟我细说？"

递水的动作里藏着默许的温柔，往往等他们喝完半杯，紧绷的肩膀就会塌下去，声音也软了三分："其实……他也不是总这样……"

就让他们说吧，像解开缠乱的毛线团。我只管握着听筒般的耳朵，在那些重复的抱怨、突然拔高的声调里捕捉线头：当她第三次说到"他总在饭局上夸别人老婆"时，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吃醋；当他反复念叨"她总拿我跟前任比"时，语气里藏着未愈合的伤疤。有时听着听着，他们自己就会突然顿住——"好像……我也有不对的地方？"

同行说心理师不该做判官，但我总在恰当的时候，把别人的故事轻轻搁在他们面前。比如那个总抱怨丈夫晚归的妻子，在听完另对夫妻"用晚餐时间交换工作烦恼"的案例后，突然低声说："其实他加班时，我也没问过他累不累。"这世上哪有单方破碎的镜子？裂痕从来都是双向延伸的。

咨询室的时钟走得很慢，往往两小时后，来访者起身时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。有人会把纸巾团捏得更紧，有人临走前会回头说："其实跟你说说，心里敞亮多了。"

我望着他们的背影，忽然想起第一次实习时导师说的话："婚姻咨询不是修水管，你要先听见水流声里的委屈。"